在過去的30年里，中國的城市化速度讓其他國家望塵莫及。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，超過5億的中國公民遷入了如雨后春筍般的大小城市，全國的面貌為之改觀。到2030年，全國預計將有十億人生活在城市。

    作為這一過程的一部分，中國的領導人一直專注于加快城市化進程的種種細節。在過去的五年，中國花在公路、鐵路和房地產上面的固定資產投資暴漲，在2011年占到了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10%，這還不包括相關輔助產業的投入。然而現在，中國觀察家都在期待一個新的城市化規劃，新規劃將側重于社會服務、環境，以及如何讓數億的移民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。這種側重點的轉變，將有助于促進中國的國內消費，但有專家認為，它也可能改變中國的投資環境。

    金融服務集團-里昂證券的中國宏觀策略分析師羅曼（Andy Rothman）表示：“在過去，'城市化'意味著迅速提高城鎮人口的份額，以及大量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。而今天，我認為‘城市化’是指為城市居民，尤其是來外務工人員，提供更加平等地獲得社會服務的機會......”

    雖然生活質量將可能是一個政策重點，但最終目標是經濟。目前，中國GDP增長放緩，勞動力成本不斷上升。自金融危機以來，基礎設施投資暴漲，但越來越多的人認為這種暴漲是難以為繼的。在去年三月份的一次講話當中，中國新任總理李克強指出，城市化是中國未來經濟的“驅動力”。

    如果做得好，城市化可以增加居民可支配收入，刺激消費。《中國經濟季刊》的總編米勒（Tom Miller）表示：“農民并不能真正為經濟帶來多少價值。但是，如果他們在城市找一份工作，經濟就非常容易得到提振。從第一產業，如農業，轉到第二或第三產業，可以帶來生產力的自然增長。一些專家認為，地理位置上的接近，可以促進知識共享和技術轉讓，從而提高城市的生產力。

    米勒還指出，當然，要想將新移民融入城市經濟，并不總是那么簡單。要想滿足這些新移民在社會服務方面的需要，就必須要有更多的投資。他還補充道，“此外，你還必須確保，這些新移民能找到工作。”

    改變中國的戶籍制度

    專家指出，要想刺激消費，將城市化的重點從物理擴展轉移到社會包容上，光靠創造工作機會是不夠的。戶籍制度、即戶口，關乎各種社會服務的獲得，長期以來一直與中國快速的人口遷移產生沖突。

    實際上,只有35%至40%的中國人口有城市戶口。有17%的人口，雖然生活在城市，但卻沒有本地戶籍。沒有戶籍，居民就無法獲得城市的醫療保險，無法送孩子上學，無法獲得一系列的社會服務。許多移民必須返回到他們的農村老家來獲得醫保服務或注冊結婚。他們的子女留在家鄉上學，參加全國統考。由于沒有本地戶籍，許多移民實際上生活在城市的邊緣。

    華盛頓大學的地理學教授陳甘永（Kam Wing Chan）專門研究了戶口制度，他表示：“很多人將戶口制度作為限制人口遷移的一種方式。原先看起來的確如此，但自從25年前開始，這種情況便發生了改變。現在，戶口制度起到的是利益分配的作用，而不是限制地理遷移。”這幫助中國成為了世界工廠，大量的廉價勞動力洪水般涌入城市，由于他們是臨時居民，所以不需要永久定居所需的高工資。中國統計局在2011年公布的一份報告發現，只有不到1%的外來工在其工作和生活的城市購房。

    如果中國想要促進國內消費，則城市居民必須要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，以及足夠的社會服務保障，讓他們愿意花費部分的收入。陳教授還說：“有很多人不肯消費，因為他們沒有城市戶口，對城市生活感到很大的不確定性。戶口可以吸引一些人來到城市，而且還可以給那些已經來到城市的人帶來安定感。因此，他們可能會愿意在城市安家、買房。”

    中國已經顯示出跡象表明，新的城市化政策將考慮改革現有的戶籍政策。在中國的某些城市，已經開始了一些試點計劃，允許在有限的基礎上，每年簽發更多的城市戶口。在這些城市中，采取了一種計分制度，根據戶口申請人的教育、就業狀況，以及納稅歷史，來進行打分，允許一小部分人申請并獲得城市戶口。

    然而，這些舉措只是在一些富裕城市，小規模地實行。但是，隨著城市化進程的繼續，新移民可能達不到教育、就業和技能方面的標準。新的城市移民的年齡將會更大，而且許多人耕作了大半輩子。

    朗詩農村發展研究所（Landsea Rural Development Institute）的律師朱可亮表示：“在中國，我們發現一個問題，農民總是被動地遷移到城市，被動地適應城市生活方式，但在本質上，他們不是真正的城市居民。”這些新居民需要支持。擴大戶籍制度將意味著擴大社會服務，建更多的學校和醫院，使中國的城市更宜居。
依賴土地出讓，維持城市運行

    提高城市化質量的新改革舉措，幾乎涉及到了該國經濟上的所有方面。而且，改革不可能很便宜。據路透社估計，在未來10年里，為進行戶籍制度改革，促進城市化的新發展，其成本將超過40萬億元。

    自中國的稅收制度在20世紀90年代進行了重新設計以來，地方政府一直處于資金上的劣勢。從那時起，財政收入的大部分歸中央政府。就推動城市化進程的努力，米勒表示：“中央政府要么親自給城市化進程提供資金，要么給予地方政府更多的財政收入份額。

    朱可亮補充說：“這是在中國最困難的問題之一。中央政府往往有著良好的出發點，但它向地方政府分派了大量的資金沒有著落的任務。比如，中央政府頒布了一項政策，要求12歲及以下的兒童都平等享有接受教育的機會，但中央政府提供的資金卻非常少。因此，地方政府試圖找到其他的資金來源。”

    在過去，這種資金來源一直是土地。政府靠土地出讓獲得了大量資金，但精確數字誰也搞不清楚。米勒認為，政府通過向房地產開發商出讓土地所獲得的收入，超過其財政收入的25%。這種制度往往會導致土地的爭奪，以及鼓勵不必要建設的政策，這種現象在中國的小城市尤其突出，經常可以看到數萬計的新建公寓處于空置狀態。
    
    試圖將外來人口轉移至這些小城市，也許是一個解決方案。但陳教授對此解決方案持懷疑態度。他說：“最近，中國政府明確表示，他們希望開拓小城市。但是，目前獲得小城市戶口并不是很難。那么，為什么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呢？”他指出，問題得不到解決的原因是，因為那些移民心中有著自己的算盤，他們還是更傾向于去大城市，因為在大城市更容易找到工作。他還表示，“我認為，在中國經濟發展的現階段，北京、上海、廣州仍然是吸引大量外來人員的大磁鐵。在這三個城市，不僅有許多服務行業的工作機會，而且城市附近擁有龐大的產業群，又都是主要的交通樞紐，因此能夠吸引大量移民。”

    把土地出讓作為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，還會帶來其他方面的影響。朱可亮指出，如果期望這些新的城市居民提高消費的話，那么當他們來到城市的時候，口袋里就必須有錢。如果農民的土地被剝奪了，而不是把土地賣掉，那么當他們來到城市的時候，就只能是身無分文。他說：“戶籍制度與土地權利是密不可分的，所以，你必須同時改革。你必須有一個全面的方法。”

    塑造中國的新型城市化

    那么，全面的方法是個什么樣子呢？在2009年，麥肯錫全球研究所（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）的一份報告，就這個問題，提供了一些細節。該報告指出，城市應當擴展社會服務、提高資源利用效率。還應當追求集中增長，也就是在大城市內部加大增長力度，而不是僅僅追求城市物理面積上的蔓延。這種模式，比之以前發展策略所支持的蔓延模式，要高效得多。大城市還應該更具戰略性地管理自己的資源，推廣采用節能照明和梯度水價措施，來努力提高能源生產率和水資源利用效率。

    根據麥肯錫的報告，這類人口密集型的超大型城市，應該積極實施城市發展規劃，注重發展公共交通，根據嚴格的區劃制度來進行發展，這將極大有利于城市的發展。政府收入的很大比例都花在了行政上面，因此，政府應該精簡機構、消除冗余部門。城市自身也應該擴展醫療保健服務體系，鼓勵基層醫療服務，開設便民診所，加強疾病預防舉措。

    陳教授補充道：“公租房制度必須得到加強。當然，只有部分流動人口有資格申請公租房。”其他投資可能包括，為具有城市戶口的老人建設相關設施。陳還表示，在城市里，學校都是已經建好了，而且，隨著中國城市人口的老齡化，學齡人口在不斷減少，因此學校應該是夠用的。”

    在新的城市化政策出臺一年前，政府出臺了稅收優惠政策，以鼓勵私人投資和遏制地方政府超支。該政策為私營部門在固定資產領域，以及社會安全保障體系領域進行投資，提供了一定的空間，有助于擴大社會服務的提供能力。固定資產投資的速度可能放緩，但它的份額卻有可能擴大。此外，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，主要倚重股權投資，只有少量的資金來自貸款和債券。專家指出，未來在這一領域，外國投資者可能會越來越受歡迎。

    陳教授表示，可以在幾乎沒有額外成本的情況下，逐步改革戶籍制度。他指出：“這樣的做法有很多優勢，比如，可以使城市勞動人口更加年輕化，這將有助于減輕經濟負擔。我提出的這個計劃，必須是逐步進行，可能需要至少15年的時間。”

    根據陳教授的建議，在開始階段，城市化進程更青睞那些有文化、懂技術的人群，然后再逐漸轉到其他社會群體。這種漸進式的策略，將有助于中國實現城市化的益處，同時又不會給城市資源帶來過重的負擔。他認為，“這也能更好地激勵人們不斷提高自我。”